姑姥是我姥爷的表妹,年轻时很漂亮,直到老年时仍能看出她当年美丽的影子。
也许是红颜薄命吧,姑姥受了不少苦。她18岁嫁到一个地主家庭,从她公公开始家庭就逐渐衰落,后来丈夫早亡,20多岁就带着唯一的儿子守寡。解放后她被理所当然地划为地主成份。从我记事时起,她就整天被批斗,或是扛着铁锹,锹把上系着裹着杂面馒头的手绢,掂着小脚跟着“四类分子”们去干那些不记工分的补桥修路男人干的活,无论春夏秋冬……
姑姥心眼好。村里来了一个下放女知青,住在她家旁边的村牛屋里。女知青孤身一人,放工回来冷锅冷灶,有时门锁孔被哪个调皮的孩子塞上了火柴杆儿,女知青便着急地坐在门口哭,姑姥便把她拉着、劝着回家,端上热腾腾的饭菜。慢慢的女知青便不再自己做饭,姑姥认女知青做了干女儿,姑姥家也成了女知青的家,姑姥一家从紧巴巴的口粮中挤出了一个人的伙食,一挤好几年,帮助女知青度过了那个年代。
姑姥会看“映眼”。谁的眼“映”了,吃药打针治不了眼睛红肿,便会慕名来找姑姥,姑姥翻开眼皮一看,就知来人门东或者门西有啥物件,便嘱来人回去用清水洒洒,不消两天红肿自消。三村五里无论谁来,她都放下活计乐呵呵地看,还一再声明这不是迷信,虽然她也说不出道理来。有时来人递上一棵烟,他便满脸的喜悦和满足。
姑姥热心肠。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总忙前忙后,尤其是丧事,尤其死者是女的,她便会在死者咽气前赶到,在混乱的场面中有条不紊地给死者穿上寿衣,收拾停当让死者上路,整个事儿上一连几天都有她忙碌的身影。由此她赢得了全村人的敬重。
终于,姑姥苍老了。去年的春节我和妻子去给她拜年,她因腰间盘突出而卧床,而且腰疼得很厉害。她的儿子――我的表舅告诉我,年龄大了,不能手术了,只能贴贴膏药、吃点药。八个月后,姑姥去世了。也不知是谁给她穿的寿衣,是否收拾停当……
今年的春节我又去给她拜年,她活着的时候总不让拜,今年我对着她的遗像认认真真磕了四个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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